洪济汉,浙江金华人,我入职红卫矿校时的校党支部书记,一个平凡坚守、默默奉献的老共产党员。他个子中等,体格单薄,两颊瘦削,眉目慈祥,穿着始终中规中矩,操着典型的吴侬软语普通话。曾经为了给他起草全省行业优秀教师先进材料,我接近他比较早了解也比较多。
他在国家全面贯彻“调整、巩固、充实、提高”八字方针的大背景下毕业于复旦大学化工系,由于国民经济“调整”,化工工业被暂时压缩,他们这一届毕业生按招生计划本该分配到科研院所,但他却阴差阳错般被分配到专业不对口的湘南一个煤矿。只要是国家需要,哪儿都是革命工作,他从没有过怨言。
一九六六年,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熊熊燃烧。一夜之间,知识分子变成了臭老九,洪老师成为了专政对象。在接受工农群众再教育的口号声中,他怀着对毛主席对共产主义的虔诚信仰,再一次被分配到了采煤队。没有培训,没有参观,白天报到,晚上就跟着师傅去上晚班。领了拖箕不知道倒顺,拿根棕绳不知道作什么用。在工人师傅的言传身教下,扎好拖箕,捆好绳子,模仿示范,就这样他当上了采煤工。过去采煤工作面基本都是木支护,巷道开得不大,够来回两人躬身而过而已;棚子经顶板的重压还会越变越小,担山被压断也是常事,常常只能四肢着地拖着拖箕艰难爬行。有一次,洪老师只顾埋头拖煤,一头撞在被压断的担山上,人被撞倒,矿帽掉落,眼冒金星,眼泪直流……就这样,他在井下无怨无悔接受再教育时间将近2年。
后来因为工作的需要,他被调入红卫煤矿从事技术工作。十年浩劫后高考政策恢复急需教师,他学历高专业对口,加上身材瘦弱、体质较差不宜从事井下工作,于是矿里又把他调入学校担任高中化学老师。这样一来,他便如同龙归大海虎入深山,恨不得把平生所学一股脑儿展示在三尺讲台,洒播给如饥似渴的孩子们。他晚上备课白天讲授,晚自习时还经常坐班辅导。由于长期生活不规律,他早早就落下了胃病,带病工作是他司空见惯的事。一次上公开课,正当他讲得神采飞扬时,我分明看见他脸部突地抽搐一下,语句出现难以观察到的瞬间停顿,洪老师却仍坚持着他精心准备的授课。只见他突然一个转身,抬高右手在黑板上板书化学分子式,然而粉笔却不听使唤跌落下去,他右手撑在黑板上,左手捂着腹部,耷拉着脑袋弓着身子僵在了讲台上。这幅掩饰疼痛却没能掩饰过去的画面,虽然过去了30多年,却一直牢牢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。后来学校安排他住进了医院,即使办理了住院手续,他却仍每天到校上课。他说老胃病,打打针吃吃药就好了,没有大碍。由于敬业,加上与同事们共同努力,他所带班级年年高考取得好成绩,最好的一年有15名矿工子弟升入了大中专院校,据说升学率超过了县重点中学。
初入矿山时,青年教师们很难平息对都市的向往,以致有的人在工作中心神不宁。洪老师是既忧学校工作又忧学生学习还忧年轻老师们的成长,于是他经常深入教师宿舍,象父辈一样慈祥和蔼地与我们谈心,了解我们的思想动态,梳理我们的情绪疙瘩,平复着我们孤独、寂寞、躁动的心情。其实,他自己有太多的机会远走高飞,但他始终坚守着服务社会的初心而不曾“这山望到那山高”。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过程中,省政府科工部门、多个大中专院校都曾向他招手。从常理讲他怎么样都应该“往高处走”,但每每因为矿里的挽留,一次又一次都以时间久远专业荒废的理由而与机遇挥手。我真心不想再提及那件往事。那一年,洪老师大概10岁的小儿子,去野外游泳而不幸落水。听闻骇人的噩耗,矿、校领导和老师们纷纷前往他家。看到洪老师悲戚无语的神情,听到他爱人呼天抢地的哭诉与责怪,我们都无以找到说服自己理解他的选择的理由。我离开红卫煤矿后,还曾听说他老家浙江的一家大型化工央企为他发出了商调函。据说有关领导表态,只要洪老师愿意一律开绿灯。而他又一次默默地把调动的事搁置了下来,也许他早已习惯了红卫煤矿这片热土,也许他早已爱上了这里的孩子们,亦或还有其他的缘由吧。
就这样,洪老师在红卫煤矿子校平凡工作、默默奉献直到退休,后来在这片他曾付出太多太多的土地上歇息若干年后,终究还是回去了魂牵梦绕的故乡。洪老师,好久不见了,你过得还好吗?
责编:马菀倬
来源:湘煤集团